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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在公司裏打起來。

可陳總也懶得插手他們兄弟之間怎樣,他忙著處理停滯許久的對外關系,公司裏其他事務全部交給了陸言崢一個人處理。

陸臨說到這裏,先自嘲了一下:“我那會兒是真不懂事,不幫忙還凈添亂,”接著又看向葉明歌,“就跟那時候的你一樣。”

這是把葉明歌也劃進添亂的範圍裏了,她下意識張嘴想要反駁,腦海裏就忽然閃過幾個畫面。

那一年她剛來申城工作,哪怕能力再出眾,職場新人又哪裏有不受氣的道理。

有時明明她的意見才是對的,但別人就是不聽,還會趾高氣揚地把她的意見全部駁回。有些公司前輩不喜歡伺候的甲方,就全部一股腦扔到她手裏來,任她加班到兩三點,還要在一大早上被甲方在電話裏罵醒。

屋漏偏逢連夜雨,她那時的房東又是個極品,有天晚上通知她搬家,第二天就把她的東西全部扔了出來。

要不是蔣婷及時出現,葉明歌恐怕要帶著旺仔和一大堆行李流落街頭。

工作生活哪樣都不如意,那段時間她沒有少跟陸言崢抱怨過。

如今想來,當年她心裏多少還是有撒氣的成分,總是說著說著,就把原因歸結到陸言崢身上,每次總是找出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跟他發脾氣。

陸臨說:“有回你是不是接連打了十多個電話給他?”

葉明歌頓了頓,沈默地點了下頭。

她都忘記那天發生什麽事了,只記得陸言崢總是不接她電話。二十三歲時的她遠比現在更任性,一旦真正作起來,就非要等他把電話接了才算數。

也不知道是想堅持些什麽,或許就是心裏不安,想用這種方式證明他最看重的還是自己。

“那天他生病了,在公司忙得連飯都沒吃一口。”陸臨幽幽地望著她,“後來你聽到他聲音的時候,沒聽出他嗓子是啞的嗎?”

還真沒聽出來,葉明歌依稀記得自己光顧著數落他了。

陸臨又說:“分手那事也是,連個理由都沒有就拉黑了。我都不敢回憶他那幾天是什麽樣,跟行屍走肉似的,就剩最後那口氣吊著了。”

提起這事,陸臨就隱約覺得臉上一陣一陣的疼。

當時他實在看不下去陸言崢消沈的模樣,決定以縱橫情場多年的經驗去勸一勸他。

陸臨自己是個拖後腿的,批評起別人倒是振振有詞。

他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,不外乎就是認為葉明歌這個女孩子太不懂事,一點都不懂得體諒男朋友的難處。

或許有幾個詞他是說得過分了點,結果沒想到陸言崢轉眼間跟變了個人似的,雙眼通紅地就把他撂到了地上。

他一邊挨揍,一邊還有空發散思維,心想陸言崢都被甩了還聽不得人家說葉明歌壞話,多半是栽在她手裏了。

所以陸言崢準備回國創業的時候,陸臨還誠懇地祝福過他,希望他早點跟葉明歌和好。

陸臨聳聳肩:“當然我今天說這些不是想怪你,畢竟小姑娘嘛,異國戀難免會沒有安全感。只不過有些話陸言崢肯定不會說,所以就由我來說……”

後面的話還未出口,店裏的鋼琴聲就忽然停了。

沒有了音樂的掩蓋,樓上樓下的人聲仿佛就增大許多,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降低音量,不想破壞店裏安靜的氛圍。

陸臨也不自覺地往葉明歌那邊靠近一步,稍低下頭正要輕聲開口,就看見葉明歌睜大了眼睛。

他還沒明白她這是在驚訝什麽,右邊肩膀就被一道蠻橫的力量猛的往後一拽。

陸臨幾乎是飛出去撲到了墻上,他莫名其妙地一回頭,看清一臉戾氣站在身後的陸言崢,頓時變成了一只膽小的鵪鶉,縮在那裏一動不動。

陸言崢似乎剛從外面回來,整個人都透著沁骨的寒意。

“你在做什麽?”陸言崢目光沈沈,一字一字地問。

陸臨楞了一秒才反應過來,他剛才離葉明歌太近,加上酒吧裏燈光暗淡,不仔細分辨的話從背影看確實還挺暧昧。

背後一陣涼意傳來,陸臨如同被柯左附體,結巴著說:“我、我沒沒……不,不是你想的……”

“他跟我說話而已。”葉明歌適時解釋了一句。

陸言崢擰緊的眉頭這才緩緩舒展開來,他神色極淡地點了點頭,跟陸臨說了聲不好意思,然後又說:“那我上去跟大家說一聲,你們繼續玩。”

陸臨揉著肩膀問:“你回公司啊?”

“嗯。”陸言崢一邊回答,一邊往樓上走去。

陸臨齜牙咧嘴地揉完肩膀,朝葉明歌揚揚下巴:“你看他現在這樣,跟以前像變了個人似的。”

葉明歌沒有說話,只是安靜地站在原處,等陸言崢再下樓時,才輕聲說:“我送你出去吧。”

陸言崢腳步一頓,垂放在身側的雙手突然就握緊了。

酒吧門外已經有了迎接聖誕的氣氛,一塊廣告牌上用熒光筆寫出聖誕的活動介紹,周圍掛了一圈紅紅綠綠的彩燈,看起來熱鬧非凡。

葉明歌轉過頭,看見陸言崢站在那裏用手機找代駕,側臉輪廓在繁華的夜色之中顯得尤為清冷。

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,陸言崢也轉過頭來。

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,幾個喝醉的客人嘻嘻哈哈地從他們之間穿過,襯得兩邊的沈默更加突兀。

葉明歌今晚被陸臨舊事重提,也不知該用什麽態度來面對陸言崢。

剛才陸言崢上樓之後,陸臨將他被打斷的後半句話說了出來:“你是受了委屈,可他難道不委屈?”

就這幾分鐘的時間裏,她心裏已經閃過一連串想法。

思來想去,她當年仗著陸言崢的喜歡,的確有些為所欲為,卻也忘了分居兩地於陸言崢而言,何嘗不是一件難事。

更何況他當時身上的壓力,遠比她在申城要大。

三年之後,她或許還是欠他一句道歉。

葉明歌張開嘴唇,在寒夜裏呵出一口白氣,心底的話尚未傳到舌尖,她就看見陸言崢走了過來。

離得近了,她才發現他的眼睛有點泛紅。

“明歌,”他輕喊著她的名字,“對不起。”

☆、第 27 章

陸言崢說完這句話, 就沒有再出聲。宛如舊時的磁帶,最絢爛的音符劃過, 徐徐留出一段沈澱的空白。

這段時間以來, 公司裏的風聲偶爾會傳進他的耳中。

大家都在猜溫雲舟能不能追到葉明歌。他們說溫雲舟追人很斯文, 不會大張旗鼓地送花, 只是每次送點恰到好處的小禮物, 不過分顯擺,只送到需要的地方。

比如霧霾天的一個口罩,又比如困倦午後的一顆薄荷糖。又比如像他今天聽到的,各自帶著寵物出去參加一次集體活動。

溫雲舟沒有急於讓葉明歌和他單獨相處, 愛情電影與燭光晚餐都沒有粉墨登場, 只想等到水到渠成的那天,再讓她習慣成自然地答應赴約。

葉明歌今年二十五歲,沒看夠人情冷暖, 卻也不再是幻想轟轟烈烈的無知少女。

這種潤物無聲的細致關懷,對她來說或許某天就會奏效。

所以哪怕今天葉明歌對溫雲舟的態度並不特別熱忱, 言語之間也並沒有暧昧撩撥,陸言崢也依然感到喘不上氣。

像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,痛得他大腦裏嗡嗡作響, 再在那裏多看一秒,都能讓喉頭湧上一股腥甜。

他出來後,獨自在酒吧的露臺站了很久。

有些感受,只有自己體會到的那一刻,才能徹底懂得究竟有多撕心裂肺。

可他拿不出責怪溫雲舟的理由。溫雲舟姿態大方, 不卑不亢地擺出就是喜歡葉明歌的態度,連一句詆毀情敵的言論都從來不曾傳出。

如此坦蕩的對手尚能讓他回腸九轉,更何況當初駱譯確實用了些卑劣的手段。

而葉明歌不能忍受的那些委屈裏,更多還是因為陸言崢。

陸言崢早就忘了他凡事只看結果的習慣是從何時養成的。他高中跟人玩牌,過程中對手再洋洋得意也不怕,他要的只是比賽結束之時,贏到最後的那個人是他就好。

從很早以前起,陸鴻華跟人提起家裏的大兒子,都會誇他是個好苗子,有耐性又經得起挫折,這樣的人扔到什麽環境,最後都能磨煉出來。

林林總總,總結下來不過就是一句“沈得住氣”。

可是這一回,陸言崢那口氣沈不下去了。

·

他那聲“對不起”裏,帶了太多沈甸甸的真心,葉明歌聽得出來。

書裏都說往事如煙,她想由這句道歉為結束,讓那縷煙徹底被冷風吹散也未嘗不可。可今晚陸臨說過的話,仍在一下一下地點著她的胸口。

她那一半的歉意被陸言崢搶先打斷,如今再想說出口,又會讓這場面顯得太過公式。

你一句對不起,我一句很抱歉,大家再一起說沒關系。那樣做好像禮數是周全了,誰對誰錯也用再追究了,但那樣的心平氣和,倒把在一起的五年都變淺了。

彼此沈默了幾分鐘,代駕很快趕到。

陸言崢把車鑰匙交給代駕,轉頭見葉明歌沒穿外套,便說:“外邊冷,你先上去吧。”

黑色的邁巴赫緩緩駛來,酒吧外的燈光斑駁,為它披上一層艷麗的輕紗。

葉明歌看著陸言崢坐上車,想了想走上前敲敲車窗。

陸言崢把車窗放下,他皮膚白,頭發又黑,在那層艷麗燈光的籠罩下,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畫,唯有眼皮還有點情緒激動過後的紅。

兩人在車窗內外對望,代駕見多識廣,也不催促,安安靜靜地等著。

“你今晚又要睡公司?”葉明歌無意識地絞緊手指,輕聲說,“剛才我看你在外面待久了,今天還挺冷的,萬一感冒就不好了,還是回家好好休息吧。”

陸言崢微微一怔,片刻之後笑了笑。

“好,聽你的。”

·

陸言崢到底聽沒聽,葉明歌不知道。

次日清晨,她睜開眼的第一感受,是覺得臉有點疼。

昨晚還叫陸言崢當心別感冒,結果今天早上醒過來,她的頭倒先痛了起來。

她掙紮著下了床,去抽屜裏找出兩粒感冒藥吃了之後,才發現臥室的窗戶還開著。

多半是昨晚喝了酒回家,醉醺醺地卸完妝洗完澡就睡了,居然任由冷風對著頭吹了一整晚。

葉明歌一感冒就容易發燒,這會兒身上肌肉已經隱隱有了酸痛的跡象,她沒敢逞強,給申義他們打了聲招呼,打算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。

她這一覺睡得不安穩,中途好幾次旺仔跑到床邊來叫,她都沒力氣多罵它一句。

等葉明歌再迷迷糊糊醒過來時,外面天已經黑了。

申城的冬天太陽落山得早,她瞇起眼借著窗外的路燈找了一圈,也沒能在床頭發現手機的蹤跡。

多半是早上請完假就放在櫃子那邊了,她這麽想著,也沒有在意,打算繼續休息一會兒再起來煮點東西吃。

結果剛閉上眼,外面就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。

動靜還挺大,葉明歌差點懷疑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什麽人,今天人家上門尋仇來了。

她渾身乏力,把腦袋藏進被子裏不想搭理,可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。

先是喊明歌,後來幹脆連名帶姓地喊,語氣聽上去很著急。

葉明歌不堪騷擾,昏昏沈沈地坐起來,邊往玄關走邊想這聲音好耳熟。等她想起來的瞬間,門也已經被她打開了。

陸言崢維持著敲門的姿勢,差點沒收住直接拍到她臉上。

葉明歌發誓她聽到男人松了口氣的聲音。

“我差點就想砸門了。”陸言崢滿臉的擔憂還沒來得及收起,“感冒好些沒?”

葉明歌楞了一會兒,蔫蔫地靠在門邊問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走廊那盞頂燈最近出了問題,總是一閃一閃亮不完整,陸言崢就在那斷斷續續的照明之下,一言難盡地看了她一眼。

他今天把頭發往後梳,露出了飽滿的額頭。明顯是剛參加了什麽重要活動的打扮,就是手裏提著的白色塑料袋破壞了他的精英氣場。

葉明歌低下頭,看出那是附近某家藥店的塑料袋。

敢情是來探病的。

她猶豫了一下,還是側過身讓陸言崢進來,同時懶洋洋地指了下鞋櫃,示意他自己找拖鞋換。

“回公司聽說你感冒了,打電話又沒人接,就跟蔣婷問了具體地址,想過來看一看。”陸言崢打開鞋櫃,找了半天沒發現男式的拖鞋,“有我能穿的嗎?”

葉明歌在客廳裏看手機:“哦,最下面有鞋套,你換上吧。”

手機上有七八個未接來電,陸言崢和蔣婷都打過電話,其中還有兩個屬於溫雲舟。

玄關傳來抽取鞋套的悉索聲,陸言崢關好門,走進來問:“你能下床了?要不要再睡一會兒?”

葉明歌回過頭,因為生病的關系,往日就不怎麽活潑的神情顯得更加清冷。

“你都來了,我還怎麽睡。”葉明歌語氣淡淡的,聲音還有些沙啞。

她幾乎睡了一整天,現在的頭暈都不知道是由於感冒引起,還是睡太多造成的。

她沒什麽精神,說出來的話聽上去也冷,一時竟讓陸言崢站在原地,怕再往前一步就會讓她心生厭煩。

陸言崢昨晚回家睡了一覺,今天早上就去了老季的工廠談事,下午又跟一家面料供應商簽了合同,一直忙到臨近下班才回公司,結果一回去就聽說葉明歌生病了。

他還記得葉明歌感冒了就容易發燒,在微信上問過幾句沒有得到回音,就又打來電話問情況。

誰知電話響是響了,卻始終沒有人接。

開車過來的路上,陸言崢就在想,葉明歌是個不拿感冒當回事的人。

以前她生了病不愛吃藥,說是嫌藥片不好吞。她父母從小就寵她,每回必須要吃藥的時候,都會細細地把藥磨成粉再混進白糖水裏,她才肯勉為其難地喝一點。

和陸言崢戀愛以後,磨藥粉的活就落在了他身上。

如今葉明歌是獨居,蔣婷今天又走不開,他是真擔心她在家裏病情加重,才急急忙忙趕了過來。

人一旦生病,反應能力就要慢半拍。

見陸言崢突然停下腳步,葉明歌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,不知道他怎麽一眨眼跟被人點了穴似的。

眼看兩人都僵在那裏,被敲門聲嚇進床底的旺仔悄悄爬出來看了下情況,它一見來的是陸言崢,狀態頓時由慫轉樂,跟個炮彈一樣就沖出來咬住了陸言崢的褲管往裏拽。

葉明歌也回過了神:“你進來坐吧。”

陸言崢這才往裏又走了幾步,人卻沒有往沙發那兒去,而是皺起眉看向還穿著睡衣的葉明歌。

仿佛心靈感應一般,他接下來的話還沒出口,葉明歌就心領神會地進屋翻出一件長外套穿上。

陸言崢把塑料袋放下,回頭又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。

“……”葉明歌撇撇嘴角,把敞開的外套合攏,還順便將拉鏈從底拉到了頭。

見陸言崢還是站著,葉明歌沒管他,自己坐到沙發上,拉過扶手上搭著的一塊毛毯,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。

陸言崢這才勾下了嘴角,蹲下身摸了摸被冷落多時的旺仔。

葉明歌冷眼看著人狗互動,心裏不禁犯起了嘀咕。

她從以前就覺得陸言崢這個人,有時候實在是過於操心。

就好比現在,明明她這套房子租來時就裝了地暖,雖然效果不是特別好,但整個房間總體還算是比較暖和,至少絕對不會冷。

葉明歌認為自己體質向來不差,哪怕感冒了也至於就變成一個嬌弱的病秧子,披件外套就差不多夠了。

可陸言崢就非得確保她保暖措施全部做到位了,眉毛間那道溝壑才肯消散開。

煩死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可是葉小姐,陸總他其實什麽也沒有說啊(。

☆、第 28 章

事實證明, 陸言崢煩起來,是事無巨細的煩。

他帶來的塑料袋裏, 裝滿了應對各種感冒癥狀的藥, 從膠囊到沖劑一應俱全, 除此以外還配備了一只體溫計。

葉明歌翻完塑料袋, 對他說:“我有藥。”

“吃過藥沒?”陸言崢問, 見她點頭,頗有些驚訝地揚了揚眉毛,過了幾秒又問,“藥沒過期吧?”

葉明歌很想把懷裏的抱枕砸到他臉上。

這是當她沒有基本的生活常識還是怎樣?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, 拍拍沙發讓投靠敵營的旺仔坐過來。

旺仔邁開小短腿, 艱難地爬上去坐好。

葉明歌一手擼狗,一手給蔣婷發消息報平安,順便開口說:“這些藥夠我吃到下輩子了, 你拿點回去吧。”

陸言崢好像應了一聲,但具體說的是什麽她沒留心聽見, 因為蔣婷回了一條語音過來。

老同學在手機裏絮絮叨叨了將近一分鐘,中心思想就是表示她今天確實店裏忙走不開,否則不會擅自把她的地址告訴陸言崢。

葉明歌回覆她說沒關系, 轉頭看見陸言崢還站在那裏,登時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。好歹是來探病,藥送到了就叫人家走似乎不太好。

陸言崢見她空閑下來了,就問:“那你吃飯了嗎?”

他不提還好,一提葉明歌就摸了下小腹, 感覺一天沒吃飯還真有點餓了。

“我去給你煮點粥。”陸言崢心領神會。

葉明歌今天確實有點發燒,否則她的腦筋不至於轉不過彎,心裏想到的話脫口而出:“你也就只會煮粥。”

一句很久沒有說過的吐槽,不經意地再次提起,語氣也還是那麽熟稔,輕而易舉就揭穿了兩人之間的過往。

陸言崢還是和從前那樣,眉眼溫柔地笑了一下:“是啊。”

·

廚房裏傳來切菜的聲音,並不連貫,略顯遲鈍,足以見得陸言崢的刀工著實一般。

葉明歌閉上眼睛,恍惚中感覺像是回到了從前。

大三的時候,她和陸言崢從宿舍搬出來,在大學城裏租了一套房子同居。那年夏天天氣格外炎熱,葉明歌被熱得沒了胃口,每天就只想喝點粥。

陸言崢跟做實驗似的,想方設法往粥裏添加各種食材。有時是蝦米,有時是魚片,有時又換香菇和肉絲。

那回連續紅色高溫半個月,陸言崢就給她煮了半個月的粥,竟然沒有一頓是重覆的。

回想那一碗碗熬得軟糯粘稠的粥,葉明歌心中還能體會到那時的暖意。

她把身上的毛毯裹緊了些,起身慢吞吞地往廚房張望了一眼。

陸言崢背對著她,將淘洗過的米倒進砂鍋裏用水泡好,然後就拿出手機語音回覆了幾條消息。

從他說的內容判斷,也還是工作相關的事。

葉明歌靠在門邊,安靜地凝視他的背影。

男人做飯時脫掉了西裝,黑襯衫的袖口往上挽起,露出一截白而結實的小臂。說到需要考慮的地方,平放在臺面上的那只手會習慣性地輕叩幾下。

葉明歌從以前就覺得,陸言崢的手長得好看。

手指修長,骨節分明,稍微用力時就會有清晰的筋脈凸起。

旺仔從沙發上跳下來,啪嗒啪嗒地走到葉明歌腳邊,擡起腦袋跟她一起圍觀男人做飯。

陸言崢臨時處理完市場策劃那邊的一個問題,回頭看見葉明歌跟旺仔都站在廚房外,不由得也楞了一下。

“餓了?米還沒泡好,”他側過身,指了下還沒開火的竈臺,“要不然就不泡了,只是煮出來沒那麽好吃。”

葉明歌踮起腳尖遠遠地望了一眼,發現他煮的是一人份。

“直接煮吧。你吃過飯了嗎?”她輕聲問。

陸言崢點頭,擰開大火:“等煮開了我就給你換成小火,然後過半小時就能吃了。”

葉明歌沒做聲,她估算了一下從陸柯過來的時間,就猜他其實應該還沒有吃飯。而且看這架勢,估計是給她煮完粥就又要回公司去加班。

跟個工作機器似的,始終保持高效率地運轉,不知道苦也不知道累。

“我這裏有臺電腦,你如果要看郵件用電腦方便點,”猶豫再三,葉明歌還是說,“再多煮點吧,吃了飯再走。”

陸言崢猛的一怔,要不是旺仔及時叫了一聲,他險些都忘了點頭答應。

·

一碗粥要煮得好,煮前先泡和小火慢熬是免不了的工夫。

葉明歌吃過藥,又回去睡了一覺。

一個小時剛過,陸言崢敲門叫她起來吃飯。她揉著腦袋進衛生間洗漱出來,看見餐桌上放著兩碗青菜粥。

在暖氣房裏睡久了口渴,葉明歌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,喝掉幾口後才皺了下眉,想起自己連杯水都沒給陸言崢倒。

完全沒有待客的樣子,難怪他剛才真把自己當廚師,打算煮好粥就離開。

找出一個玻璃杯倒上大半杯水放到餐桌上,葉明歌拉開椅子坐下嘗了一口,入口的青菜粥足夠清淡,是她感冒時最想吃到的那個味道。

暖色的燈光下,陸言崢神色覆雜地說:“剛才溫雲舟來過電話。”

葉明歌咬著勺子沒說話。

“我沒接,”他自嘲地笑了一下,“本來不想告訴你的,但想想還是算了,反正明天他也會說。”

葉明歌說:“那我吃完飯再打給他。”

陸言崢的背脊無聲地彎了下來,他含糊地點了個頭,心中五味雜陳,握住勺柄的手微微顫抖。

“你喜歡他嗎?”許久之後,陸言崢啞聲問。

這句話他問得小心翼翼,唯恐葉明歌答出一聲喜歡,就足以置他於死地。未知的忐忑化作無數根細針,沿著指尖順著血管游進了他的心臟。

思考幾秒,葉明歌說:“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。”

陸言崢松了口氣,又聽到她說:“我告訴過他不想談戀愛,但溫雲舟說我們可以先熟悉熟悉,如果最後實在不來電也沒關系。”

心臟突然之間又被抓緊,陸言崢皺著眉:“既然不喜歡他,就不要勉強跟他來往。”

葉明歌眨了眨眼,不動聲色地給自己餵了一勺青菜粥。

旺仔不知何時已經在桌子底下睡著了,它迷糊地翻了個身,將爪子搭在她腳上。

屋裏靜了下來,葉明歌不自在地揉揉眉心,起身從電視櫃上拿起遙控器,想借助一點背景音來緩和這種沈寂的氛圍。

誰知電視剛一打開,屏幕上剛好就是一場地方電視臺的相親節目。

一個老阿姨正在哭訴兒子二十好幾還沒對象,聲嘶力竭得好像天快要塌下來了似的。

葉明歌嘴角抽搐地換臺,體育頻道,一場不知道在哪兒舉行的足球比賽。坐回到餐桌邊時,解說員激情喊出一聲“讓我們看這個球!——沒進。”

前後情緒差異太大,聽得葉明歌差點笑出聲來。

陸言崢也彎了彎嘴角,說:“剛才那個相親節目,柯左特別愛看。”

“……他還有這種愛好呢,”葉明歌十分詫異,“真看不出來。”

“他很小就出國了,沒見過這些。上回路過公園的相親角逛了很久,弄清楚是幹什麽的之後,還說要把我的資料也貼過去。”

葉明歌誠懇地說:“那你應該蠻搶手的。”

陸言崢哽了一下:“你不也一樣。”

葉明歌聽出他話裏的醋意,恍惚間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。

有朝一日,她竟然會心平氣和地和陸言崢坐在一起,聊著這些與婚姻有關的話題。話題一旦開啟,難免就會開始發散。

葉明歌吹了吹粥,說:“那天我媽還打電話來,說葉楠有個同事想介紹給我。”

陸言崢打斷她:“葉楠是誰?”

“嗯?……哦,就是上回在bridge差點打你的那個,我堂弟。”葉明歌提醒他,“我以前不是說過有個叔叔在申城嗎?就是他的兒子。”

陸言崢點了下頭,聽她繼續說:“聽說長得挺帥的,家裏父母都是政府官員。”

“阿姨經常給你介紹這些?”陸言崢很不是滋味地問。

“也不算經常,時不時提一下吧。反正家長不都這樣嗎,總說不管怎樣先接觸一下。”

陸言崢放下勺子,蹙眉問:“那你以前……都去接觸過?”

葉明歌還沒察覺自己正在紮陸言崢的心,誠實交待:“吃過幾次飯,看看電影什麽的。”

陸言崢忽然就不說話了,他沈默地喝著碗裏的粥,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,想讓自己不要去介意,可此時此刻那些陌生男人的面孔全在腦海裏變成了溫雲舟的臉。

他們會和葉明歌吃飯看電影,結束之後或許還曾在微信上互道晚安。

一想到這裏,陸言崢一點胃口也沒有了。

“我這幾年,沒有嘗試去接觸別人。”再開口時,陸言崢語氣低落,“包括駱譯也是,哪怕你和我分手了,我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其他人。”

葉明歌楞了楞,品出了他話裏的深意。

她挑眉笑了笑,笑容裏有些不服氣,又有些不講理:“這是你自己的選擇,我沒要求你這麽做。”

“對,是我選的,但是我沒有後悔過。”陸言崢坦然地望向她,桃花眼裏蕩開絲絲情愫,“明歌,我昨晚跟你道歉,是因為我明白了你的感受。”

葉明歌下意識靠緊椅背,她始終還是想回避如此深入的話題。

昨晚那一聲對不起,確實撥開了這些年盤旋在她心間的霧霭。可是撥開了,不代表就放下了,她和陸言崢之間的問題還是留在那裏。

陸言崢輕聲說:“所以你現在,和溫雲舟接觸也好,和其他人接觸也好,都是我活該。”

葉明歌張開嘴唇,欲言又止:“沒這麽嚴重,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我們畢竟分手了,不可能當分開的三年不存在。”陸言崢深吸一口氣,將目光投向電視裏那片綠茵場地。

今天他在廚房裏,看到葉明歌和旺仔都站在他的身後,那時他咬緊了牙關,才沒有讓情緒徹底外洩出來。

那是他在夢裏見過的場景。

燈光繾綣,他的女人還在,他們一起帶回家的小狗也在。

廚房裏有一鍋還沒煮好的粥,卻已經讓他聞到了人間最自然的煙火氣。

那些本該是他可以擁有的一切,卻在他不知不覺之中,與他劃開了一條清晰的界線。從此天各一邊,互不相見。

去年過年前,他曾經忍不住給葉明歌家裏打過一個電話。

說來也是奇怪,他連陸鴻華的手機號都不記得,卻將她家裏的座機號碼深深地刻進了腦海裏。

葉明歌的父親在電話裏告訴他:“我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分手,她不願意說,我們就不過分追問。但不管怎樣,我的女兒肯定在你那裏不開心了。所以她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,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你。”

曾經以為隔著千山萬水也能維持的關系,其實真要說來,也是脆弱不堪。

直到他有天在蔣婷的朋友圈裏看見兩人在蝸牛咖啡的合影,才知道原來她還在申城。沒有任何猶豫,陸言崢當場決定公司的創辦地址就定在這裏。

如今兜兜轉轉,好不容易他能夠坐在她家裏,和她面對面吃一頓平淡無奇的晚餐。

就好像那些讓他不得安寧的夢境,總算迎來了現實的一縷光。

就算那光太過刺眼,讓他雙眼刺痛得想要流下淚來,他也想睜開眼睛,親眼看到故事的結局。

陸言崢端起水杯,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白水。

“我知道問題還在,但是如果我願意做出改變,”他清了清嗓子,看向一臉戒備的葉明歌,“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?”

☆、第 29 章

塵埃落了地。

葉明歌不甚清醒的大腦裏, 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。

她和陸言崢在bridge再次相見時起,酒吧的名字就如同某種暗喻, 在三年後鋪設了一座連接過去的橋梁。

陸言崢起初不明白為什麽被甩, 但他不計較, 笑意盈盈地迎上來, 想和她續起那斷掉的前緣。

後來他明白了一些, 卻又明白得不夠透徹。兩人之間時進時退,總是找不到關鍵的竅門。

直到現在陸言崢總算開竅,平靜地坐在餐桌對面,問她能不能給一次機會。

如果不是他尾調沒收斂住顫抖, 葉明歌幾乎都要以為他只不過是臨時起意。可他問完之後, 垂下視線不敢看她的眼睛,那明晃晃的怕被拒絕的模樣,讓她的心尖泛起一陣柔軟。

陸言崢的睫毛長, 在眼底投下一圈陰影,也蓋不住他惶惶的不安。

葉明歌撥弄著長發, 輕聲說:“昨天陸臨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,在你最困難的時候,非但沒有替你解憂, 反倒成天給你找麻煩。”

因為感冒的關系,她說話帶點鼻音,聽上去比平時軟幾分,像受了委屈在告狀。

陸言崢搖頭:“那時你跟我鬧,是我心甘情願。”

說白了, 三年前陸言崢才剛畢業,懂的東西不全,在外面人生地不熟,身邊還有陸臨和駱譯這兩個不同類型讓他犯愁的人在,心裏其實挺苦悶。

葉明歌雖然時不時跟他鬧騰,但兩個相愛的人,拌幾句嘴也是帶著甜的。

有回陸臨嘲諷他,說:“你不行啊,女朋友這麽能作,管不住是不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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